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覃昀沒走多遠,她家樓下,一根一根連著抽。

姜辰目跟他打了照面,單方面的。

太他麽好認,陸煙煩亂的時候就那樣憋著,憋到心壞了人垮了,拉都拉不回來。以為快斷氣墓給她買好,又回光返照。

覃昀和她比半斤八兩,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。

姜辰目舔了舔後牙槽,方向盤都握緊了。

他只看了一眼。

那眼定下萬分肯定的結論——覃昀游離在陸煙計劃之外,不論是什麽,她始終沒想要把他摻雜進來。

陸煙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,她深知如何釋放欲望,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欲望。

她年少的一切由成毅山建立,他死後轟然坍塌。

自我欺騙從那夜開始,澆灌生長,至此覆水難收,花落葉敗。

如果陸煙沒去後街,沒踩著紅燈籠的影與男人回家,她會以另一種方式殘酷成長,不美好,不幸福,但不會是這樣含糊不清。

開門就見陸煙,估計地兒都沒挪,姜辰目咳兩聲,“你要不下樓看看,人還在。”

陸煙垂眼,那根煙終是點著,“不用。”

姜辰目想也沒想,“他是個情種。”

陸煙總置身事外,她故作清高未曾住在誰眼底。她不是不想,過往的枷鎖拴著她只能活在那段時間裏。如今,覃昀來找她了。

破碎會去尋找破碎,活在過去的人,世界無法給予他們幸福,他們只能尋找故事裏的另一個人。

無論結局怎樣,總不能無疾而終了。

姜辰目覺得,陸煙還能愛,她還有救。

他們都還有救。

陸煙更是笑,手臂輕揮窗簾拉開,姜辰目被光刺得瞇起眼,她看著樓下,“走了。”

他走了,她已然算好時間。

姜辰目無奈笑笑,陸煙卻在他的笑聲裏收斂神色。

“你挺關心他。”陸煙抽了口,說話時煙霧流出,“他不值得。”

姜辰目微不可聞地嘆氣,“所以只能你關心?”

陸煙下巴微擡,嘴角抿緊,也不知想起什麽來,松了臉,“當然,他是我的。”

一句話,姜辰目莫名放心,她沒變就夠了。“你要我安排的都弄好了,還蠻麻煩,沒下次啊。”

她沒說話,煙快燃盡,好一會兒她說,“不會有下次。”

姜辰目也明白,陸煙不是戀舊的人,當斷則斬,“以後打算幹什麽?”

風幫她回話,姜辰目抱臂,屋內有暖氣。他覺得是陸煙穿太少他才冷,一定是這樣。

旁人的論調都是評笑,在陸煙心裏,無論裹了層多精致的皮,她永遠是垃圾堆裏人。

臟的,臭的。

紙條展平,上面字跡歪歪扭扭,每一筆卻遒勁有力,橫沖直撞,像他的人一樣——羅執也,柯以橋那年看到的混混頭子,陸煙眾多男人之一。

執著到了頭,囚籠則是無期。

老天待她不薄,遇到的都是情種。

陸石鵬和覃昀猜對一半,車禍並非意外。猜錯的足以要了他們的命。

覃昀以自己為代價換取的正義太廉價,廉價之中又帶著沈重。

車禍的幕後主使仍然逍遙法外,全部,包括她。

這結果並不是陸煙本意,她只是被逼到絕路。

她的絕路也是羅執也的末路。

他們都不該遇見她。

*

絕路的開始是一句話,一句關心溫柔的話。

至今陸煙還記得聽到時的感覺,癢癢的,雜草叢生。

那個男人陸煙根本不知道他的樣子,卻記了半生。

他說,小姑娘,沒地兒去了麽。

和風縣初秋已經有些冷了,她穿一身吊帶蹲在紅燈籠下,燈籠影晃來晃去,黑發披散蝴蝶骨若隱若現。聽到聲音抱著膝蓋緩緩擡頭,茫然無措的看著男人,可那雙眼卻很有目的性。

陸煙和他過了一夜,好處是一條紅裙子。紅是最有侵略性的顏色。

這是屬於她自己的,她從來都是穿母親的舊裙。

裙子把女孩點綴的像花,皮膚白嫩,她有張厭世卻不臭的臉,淺淺笑時烏眉彎了,清純佳釀。

她找到了賺錢的理由,這理由不足以支撐她活下去,至少能改變生活。

陸煙穿著裙子站在和風縣後街,

最開始陸煙沒有技術,但傲人的臉蛋和年齡是她資本。

不施粉黛,不需要拿捏強調,她只要站在那裏,就有一大堆圖新鮮,圖刺激。

活兒多了,認識的人也多了,有次做完,男人提上褲子,他說你知不知道我是誰。

陸煙很累,流海貼在額上,她沒有回答。這種問題不需要答案,過一夜,過三夜,他們只是身體在交流而已。

他眼睛細長,說話語氣溫和,他揉揉她發,無奈搖頭,他又說有性的愛是藝術的。

陸煙不懂,她蜷縮身體,小小的,像獨自流浪街頭巷尾的野貓。

他餵她吃的,清洗她,他撫摸的動作很溫柔,在每個顫栗的夜晚讓陸煙覺得世界上還有立足之地。

哪怕外人眼裏骯臟不堪。

它慢慢滲透她的身體,黏連四肢。陳溫幫她選了紋身,他說你早晚會愛,你值得。

後來一位穿著體面,舉止端莊的女人來找她,陸煙才知道他是他們學校的美術老師,家庭和睦。

女人說人都有犯錯的時候,你年紀小,我不怪你。但你這樣是毀了你自己懂嗎?

她眉間隱忍,雙手緊緊握住拳頭

陸煙反問她,你為什麽愛他。

女人回避了話題,陸煙沒追問,她想為自己爭取一下,畢竟溫柔過分灼人。

她想了很久,最後笑著說了句謝謝。

能有什麽供她說,沒有。

陳溫騙了她,她一文不值。

陸煙就把傷痛藏起來,漠視一切漠視生命。

再後來,她和混混頭子羅執也搞上了。

他不像陳溫理中客人中獸,羅執也恨就恨愛就愛。他幹幹脆脆,喜歡陸煙的臉、身體。他們昏天黑地,日夜不分。

麻木的動作,停掉了陸煙的痛苦。

羅執也和她有相似的經歷,有些時候陸煙誤以為他們是同類,更多的他們只有身體在一起。

羅執也比她大三歲,家裏欠債高中沒讀完就輟學。

他能打,跟著別人收高利貸,私底下籠絡不少人心,混了沒多久另立門戶。

走那天有點血腥,一群人真刀實棍,警察抓過他,打架鬥毆沒出人命判不了多久。

自之後,羅執也壓那人一頭,成了和風縣老大,誰都要忌憚幾分。

陸煙對他沒感覺,她只是不想回家。陳溫大肆宣揚了她的身份,走到哪眼睛跟到哪,她無處可去。

女人需要安全感,而那時羅執也能給她。

他的兇殘能滿足陸煙的私欲。

狼狗再冷也有溫情,因為太美了,羅執也在陸煙身上傾註了太多。

陸煙懂,所以回應。但羅執也看得出她的勉強。

刀抵脖子上都不會求人的羅執也竟再三低聲下氣的詢問,陸煙不知道該有何反應。她告訴他成毅山和她母親的故事,告訴她自己和成毅山的故事。

羅執也眉擰成瑣卻一字不說,陸煙倒笑了。無能為力,他們註定無能為力。

其實那天羅執也心煩跑去找兄弟喝酒,憋著事,醉得也快。他兄弟撥了陸煙電話,開口一聲嫂子,掐媚順耳。

回去路上,他們碰上了柯以橋,男人壓根沒理智,找到發洩口,拳打腳踢。柯以橋悶哼勝過慘叫,陸煙惡心,知道攔不住,點根煙對羅執也說別打死了。

羅執也醉得像頭豬,但聽見陸煙的聲音稍微回了些理智,“我有分寸。”

羅執也說著隨手抄根棍對著柯以橋的腿,一棒下去,烏鴉滿天飛。

確實沒死,頂多傷殘。柯以橋瑟縮地抱腿後退,羅執也拄棍大笑。陸煙在一旁看著,如同那些看她笑話的人。

即使不省人事,羅執也還是抱著她,拍胸脯保證,“別怕,有我呢。”

你有什麽用。陸煙想這麽說,迫於男人紅腫的眼眶,緘口不言。

那是眼淚,還是恨自己懦弱。

那天陸煙偷偷地回去過,她不願鬧出人命。

慶幸的是人還在,不同的是,多了一個。

黑衣黑褲,風似乎繞著他走。他是暗夜裏一支清晰的箭,他轉頭一秒,射向陸煙的靶。

那一刻,陸煙感官是消失的。可她不覺得和以往有區別,是夜太涼,是羅執也逞強的別怕有我,是柯以橋昏迷前憎恨的一眼,滌蕩了暗藏的情愫。

她跟到醫院,付了柯以橋的醫藥費,背著羅執也和覃昀過了一晚。

她求覃昀過了一晚。

他們都有經驗,坦誠相見時陸煙只讓他.口,他答應了。

當然,最後滾來滾去,床榻,浴室,陽臺。陸煙在他眼裏看到了天上星,那麽亮,隕落之時砸的她坑坑窪窪。

不知曉彼此姓名,卻入了最愚笨柔軟心。怎料盛大開場,如此匆匆謝幕。

陸煙瞞不過羅執也,她的味道,她的每寸每絲他刻骨銘心,他被極強占有欲沖昏頭。

博美人笑,千古不敗。

一切塵埃落定陸煙才知道他的計劃,顧不得穿鞋就跑到現場,看著那輛車報廢,看成毅山爬出來,司機被火燒成灰。

火從遠處燒來,濃煙飄著罪惡。現在的,過去的都在這裏,獨獨沒有未來。

渴望的期盼的羨慕的說不出的,都隨著那片紅光,飄向青天。

再無人知曉。

陸煙沒有流一滴淚,她僅笑了笑,因為有試圖救火的笨蛋。

邊陲小鎮的驚天大案,唾沫橫飛,警察很快找到陸煙。

問了不痛不癢的問題,陸煙不忍心看小警察挫敗,就說了成毅山的事。

她把希冀交給他們,等到了簡單的證據不足,無法立案。她自證的清白沒人看是那所謂可笑的調解。

陸煙跑了,切斷所有聯系,她本就什麽都沒有。她早忘記羅執也,忘記笨拙地逗她開心的男人。

她是打算做老本行的,可能老天賞飯吃,影視公司挖掘了她,她找上張仁文,張仁文一眼相中,她憑借三級片一炮而紅。

演員陸煙聲名大噪,不過是爛名聲,愛更不純粹。

沒人敢招惹陸煙,表面笑語晏晏,燈光散後通稿一篇接一篇。他們要絆腳石變成墊腳石。

孟青和他們不一樣,不止言語。她由美好孕育滋長,她唇角永遠向上,永不枯萎,她是摔倒也微笑的女孩。

在旁人驚訝的目光中,他們靠近了。

剛大學畢業,小女孩心思單純,聊著聊著什麽都說,她的家庭她的擔心,她說我是演員,我不想等以後人們提到我想起的是緋聞,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。

她羞澀說出這些就像普通人表達他們的欲望,孟青的欲望是烏托邦式理想,假裝四季如春。

孟青說完猛地意識到說錯話,便一個勁兒道歉,低下頭無措地捏著衣角。

陸煙靜靜看著她。

孟青能做出她不能表現的感覺,羞赫真誠,單純無邪。

她握著那瓶水,那是所有善意的源頭。

怎麽能有人教教她。

像孟青那樣幹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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